第九章 镣铐星霜(1 / 1)

洛口仓的临时医棚,血腥与药味交织。油灯昏黄,将萧琰毫无血色的脸映得如同金纸。九根幽蓝的“九冥续命针”依旧颤巍巍地插在他周身死穴,散发着森森寒气。葛洪景枯坐在一旁,蜡黄的脸上汗珠密布,浑浊的眼紧紧盯着萧琰微弱起伏的胸膛。

“将军……”亲兵队长声音哽咽,虎目含泪。三日之期,已过大半。

突然!

医棚厚重的草帘被猛地掀开!刺骨的寒气与潮湿的泥腥气灌入!

一道身影,裹挟着河水的冰冷与风雪的凛冽,踉跄着冲了进来!

是谢沉璧!

她浑身湿透,单薄的囚衣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嶙峋瘦骨。长发散乱,沾满泥浆草屑,面色苍白如雪,唇色冻得青紫,唯有一双眼睛,亮得惊人,仿佛燃烧着两簇幽冷的火焰。沉重的镣铐拖在泥地上,发出刺耳的刮擦声。她手中,紧紧攥着那半枚温润的玉璧。

“萧琰!”她嘶哑的声音劈开沉寂,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冲向床榻。

医棚内所有人瞬间石化!赵诚目瞪口呆,亲兵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如同从地狱爬回、本该葬身洪水的女人!

葛洪景浑浊的眼猛地抬起,目光如电,瞬间扫过谢沉璧湿透的衣衫、磨破流血的脚踝,最后,死死锁在她眉骨那道月牙疤附近!他枯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——髓海淤伤的阴影……似乎被某种温润磅礴的力量强行梳理过?虽未痊愈,却不再如狂澜般肆虐,反而呈现出一种……奇异的秩序?

谢沉璧无视众人惊骇的目光,跌跌撞撞扑到萧琰床边。看到他灰败的脸色,乌紫的嘴唇,肩胛处狰狞缝合的巨大伤口,还有那九根象征生死边缘的幽蓝金针……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窒息般的痛楚瞬间淹没了她。

她颤抖着伸出手,指尖冰凉,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他毫无血色的脸颊,却在即将触及的刹那,猛地顿住。

她看到了他紧抿的、干裂的唇。昏迷中,那唇似乎还在无声地翕动,重复着洪水中她最后听到的那破碎音节:“沉璧……玉璧……跑……”

一股滚烫的酸涩直冲眼底,又被她死死压下。

“他怎么样?”谢沉璧猛地转向葛洪景,声音嘶哑紧绷。

葛洪景深深看了她一眼,目光复杂难明。“九针锁魂,毒势暂遏。但……”他声音沙哑,“心脉被巫蛊异力淤塞,生机如风中残烛。三日期限……将至。能否醒来,全凭……其意志。”

意志……

谢沉璧的目光重新落回萧琰脸上。前世,他为护她身中数箭,血染沙场;今生,他为她挡下毒箭,命悬一线!他的意志,便是为她燃尽最后一滴血的决绝!

不!她绝不允许!

髓海深处,那与玉璧共鸣后温润清晰的“声音”悄然流淌,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,而是一种源自她自身意志的引导:【玉髓共鸣……可尝试……引导……梳理淤塞……】

方法未知,风险未知。但她别无选择!

她深吸一口气,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,猛地将紧握玉璧的右手,轻轻覆在了萧琰心口膻中穴的上方——那正是九根金针中,最长、最险、维系着最后一线生机的那一根针尾附近!

温润的玉璧紧贴着他冰冷的胸膛。她闭上眼,摒弃所有杂念,将全部心神沉入髓海深处那片温润的“意识之河”。玉璧的光芒仿佛在她掌心亮起,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力量,顺着她的掌心,小心翼翼地探入萧琰体内,循着玉璧指引的“意识之河”,温柔地涌向他心脉处那片被巫蛊异力淤塞的、死寂的黑暗!

【共鸣……建立……】

【淤塞区域……锁定……】

【引导……疏通……】

她的意识仿佛化作最灵巧的纤夫,在玉髓之光的照耀下,牵引着萧琰体内残存的、微弱的生机,一点点地去冲击、去溶解、去疏通那淤塞的阴寒!这个过程极其细微,极其凶险!稍有不慎,便是生机断绝!

谢沉璧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,身体因巨大的精神消耗而微微颤抖。腕间的铁镣冰冷地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,却无法动摇她分毫。
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油灯燃烧发出噼啪轻响。医棚内死寂无声,所有人都屏息凝神,看着床上昏迷的将军和床边如同石雕般凝立、掌心紧贴他心口的女子。

葛洪景浑浊的眼中,惊疑越来越浓。他清晰地“感觉”到,萧琰心脉处那股阴寒淤塞的死寂气息,正在被一种极其温和却异常坚韧的力量……缓缓化开?!这绝非医术!这……难道是那玉璧之力?髓海之伤与玉璧共鸣后的……异变?

突然!

萧琰灰败的手指,极其轻微地……动了一下!

紧接着,他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,干裂乌紫的嘴唇,发出了一声比之前清晰许多的、如同叹息般的低吟:“……冷……”

“将军!”亲兵队长激动得几乎跳起来!

谢沉璧猛地睁开眼!掌心下,萧琰的心跳似乎……有力了一分!那淤塞的阴寒,被她的意志和玉璧之力,强行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!

就在这时,医棚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。赵诚脸色一变,慌忙出去查看,片刻后,带着一份盖有工部大印的文书和一个面色倨傲的宦官匆匆进来。

“谢都水!”宦官尖细的声音响起,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,“恭喜啊!尚书仆射王公手谕,嘉奖你于李家渡口临危不乱,力挽狂澜(虽溃口未堵死,但沉梢埽工和及时发现的军械窟,大大减轻了损失),保住了下游十数万生民!王公体恤你劳苦功高,特赐——”他拖长了调子,目光扫过谢沉璧腕间的铁镣,“——免去你的镣铐之刑!即日起,以署理都水使者实职,总揽白马津至李家渡口全线堤防修复!所需人手物料,皆可便宜行事!”

宦官将文书递给赵诚,又斜睨了一眼床上依旧昏迷的萧琰,阴阳怪气地补充:“至于萧校尉嘛……勇武可嘉,然身受重伤,北府军军务紧急,王公已另委贤能暂代其职。谢都水,你就安心治水吧!”说完,也不等回应,转身扬长而去。

免去镣铐?嘉奖?安心治水?

谢沉璧心中冷笑。王彪之这只老狐狸!将她捧得越高,将来摔得越狠!卸去萧琰兵权,更是剪除她的羽翼!

宦官刚走,葛洪景忽然起身,走到谢沉璧面前,浑浊的目光锐利如刀:“伸手。”

谢沉璧不明所以,依言伸出覆在萧琰心口的右手。葛洪景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搭上她的腕脉,那股精准的探查气流再次涌入!

这一次,气流触及她额角髓海时,谢沉璧强忍着剧痛,髓海深处温润的玉璧之力自然流转,形成一道坚韧的屏障,不再如之前那般排斥,反而隐隐带着一种……梳理后的秩序感。

葛洪景的手指猛地一颤,迅速收回。他死死盯着谢沉璧,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,声音压得极低,只有近在咫尺的谢沉璧能听清:

“髓海瘀伤未愈,然……乱象已定?外力梳理?玉璧之功?”他目光如炬,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,“谢沉璧,你究竟……在洪水中遇到了什么?那玉璧……又是什么?”

谢沉璧迎着他锐利的目光,毫不退缩,同样压低声音,字字清晰:“葛先生,玉璧何物,我亦在追寻。但我知道,它绝非妖邪!它引导我救下堤岸,找到军械窟,此刻……”她目光转向萧琰,“它或许能救他!请先生助我!萧琰体内的巫蛊余毒,可能源于何处?”

葛洪景沉默片刻,眼中精光闪烁。他不再追问玉璧,而是将枯瘦的手掌悬在萧琰伤口上方寸许,闭目感应。片刻后,他睁开眼,声音冰冷:“毒中异力……阴寒诡谲,残留极淡……似与……星占厌胜之术同源。建康城中,擅此道者……”他顿了顿,吐出两个字,“司天监!”

崔明微!

谢沉璧眼中寒芒暴涨!果然是她!青铜门前的毒箭,堤坝溃口的巫蛊!新仇旧恨!

“大人!大人!”一个仓丁跌跌撞撞冲进医棚,满脸惊恐,“不好了!朱雀桥!朱雀桥那边出事了!”

“何事?”谢沉璧心头一凛。

“那……那朱雀雕像嘴里的半块玉璧!就在刚才!突然……突然自己亮起来了!红得……红得像血一样!好多人都看到了!现在桥头都围满了人,说是……说是妖璧现世,大凶之兆啊!”

朱雀衔璧,血光现世!

谢沉璧猛地攥紧手中的半枚玉璧!髓海深处,温润的“意识之河”骤然掀起波澜!她清晰地感觉到,掌中这半枚玉璧,正与远方朱雀桥头那另外半块,产生了前所未有的、强烈的共鸣!仿佛跨越时空,遥相呼应!

崔明微!《梦谶录》!元焘的谜!青铜门后的龙吟!还有这隔空呼应的玉璧!

所有的线索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,瞬间指向了建康城那最幽深、最危险的漩涡中心!

她低头,看向自己腕间那道深可见骨、被镣铐磨出的血痕。王彪之“恩赐”卸去的,只是有形的枷锁。而真正的囚笼,正从四面八方,向她收拢!

谢沉璧的目光,缓缓扫过昏迷的萧琰,扫过惊疑的葛洪景,扫过忧心忡忡的赵诚和亲兵,最后,落向医棚外阴沉的、通往建康城的方向。

风暴将至。而她,已无路可退。

她缓缓抬起手,指尖抚过冰冷的镣铐痕迹,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破开迷雾的决然:

“赵诚,备车。”

“回建康。”

“我们去会一会,那‘血光现世’的朱雀玉璧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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