口袋里的铁盒在急速冷却,那点微末余温正被轿厢里阴森的寒气一点点蚕食。
许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,牙齿打战的咯咯声在死寂中清晰得可怕。
光脚的皮肤贴在冰冷的金属地板,寒气如同活的细针直往骨头缝里钻。
绝望如同冰冷的黑水,从脚底漫上来,淹没了喉咙。
铁盒的能量耗尽了……
赵队也进了4006那地狱之门!李涛跑了!
她自己孤身一人……困在这口悬停在黑暗深井的棺材里……
要被吃掉了……
这个念头带着绝对的冰寒,让她几乎瘫软下去。
滋!啪嗒!哒哒!
就在她的意识快要被绝望和黑暗吞噬的临界点——
一连串机械质感的电子按键音,突然在电梯轿厢门外响起!
紧接着,噗的一声轻响。
轿厢顶部那盏LED照明灯——竟然突兀地重新亮了起来!
刺眼的白光瞬间射进许晚放大的瞳孔!
紧接着!
“滋滋……叮!”
沉闷的机括齿轮啮合声!
嗡——
原本死寂的驱动电机再次启动,电梯运行的轻微共振感顺着地板传来!
几乎同时!
轿厢照明完全稳定!
电梯……恢复了?!
与此同时,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寒……瞬间消失了!
井道里粘稠的蠕动声也消失无踪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“里面的人!抱头蹲下!保持静止!不要有任何动作!”
电梯的紧急扩音喇叭里发出严厉的提醒声,“电梯即将重新启动!请注意安全!”
没等许晚从这巨大转折的眩晕中反应过来——
呼!
电梯轿厢猛地向下急速坠落!
那种重力失衡的坠落感让她身体本能地后仰,紧紧贴在冰冷的镜面上,心脏瞬间被挤压得仿佛要停止!
但在失重的恐惧中,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!
速度……太快了!
远远超过了正常的下行速度!
这根本不是恢复运行!
这是……自由落体?!
大脑瞬间空白!
强烈的失重感和下坠带来的巨大恐惧淹没了她!
要坠毁了?
尸油婴儿毁坏了轿厢控制系统?还是警察那边启动了紧急迫降?
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真实地攥紧了呼吸!
下坠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秒半左右!
哐!!!!!嘎吱——滋——!!!
下一秒,轿厢底部如同撞上了一块巨岩!
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箱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呻吟,金属扭曲变形、钢缆绷断的声音尖利刺耳!
在强大的反冲力之下,许晚像一只被狠狠砸在墙上的布娃娃,身体被巨大的惯性从角落地板抛飞起来!
头部!右肩!背部!
剧烈的钝痛接连在身体的不同部位炸开!
眼前瞬间陷入一片纯黑!
噗通!
她重重摔回冰冷的金属地板!
身体像散了架一样剧痛,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。
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铁锈腥甜味!
不知过了多久。
也许只有几秒,也许几分钟。
……
“许晚?能听见吗?能动吗?”
急切的呼唤声,穿透了电梯壁。
那声音有点熟悉……是谁?
好像是……之前楼下警戒区那个女警的声音?
一个微弱的光源,从电梯门上方的通风格栅缝隙里照射进来,晃动着,在闪烁的轿厢灯光下形成微弱的光斑。
“担架!警戒!快!门有变形!准备切割!”
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,语速快而急切,“动作轻点!门缝里有血!”
切割?
许晚的意识艰难地聚焦。
她感觉左臂和肩膀痛得完全不能动,脸上、嘴唇有温热粘稠的液体流下来。
光从门缝进来了,空气也流进来了。
原来轿厢并没有坠落到地底,它在巨大的暴力下坠后,卡在了……某一层楼和楼板之间?可能是底层?
门变形了,裂开了,救援的光照了进来……
得救了…
许晚紧绷到极限、又被多次重创的神经,在这一刻接触到救援信号的瞬间……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。
眼皮沉得如同灌铅,身体深层次涌上的疲惫和剧痛席卷一切,她甚至没能再看一眼那道救命的亮光。
陷入彻底的黑暗前,唯一清晰的念头,是口袋里那个彻底冷却、仿佛只是一块普通废铁的铁盒。
真正的护身符……奶奶……它的力量……似乎……
用尽了。
或者……转移了?
……
三天后。
医院的单人病房内。
许晚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,左臂缠着厚重的石膏,固定在胸前。
额角的纱布和脸上的擦伤,让她的脸看起来有些狼狈。
索性一只胳膊能自由活动,她正笨拙地用吸管喝着护士帮忙插好的盒装牛奶。
远处走廊传来推车的咕噜声和低低的说话声,是这片寂静里唯一的背景音。
窗外的城市浸泡在一片柔和的金色里,消毒水的味道固执地盘踞在空气中,但总算被下午晒进病房的温暖光线冲淡了些。
床头柜上,老旧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,嗡嗡地震动起来。
许晚瞥了一眼屏幕,心里咯噔了一下——是妈妈。
她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脸上的肌肉放松,甚至扯出一个自认为很“轻松”的微笑,才用右手划开接听键。
“喂?妈!”
“小晚啊!”
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中气十足,带着点小城人特有的爽朗,“怎么样啊?上班累不累?最近都没给家里打电话。”
许晚鼻子一酸,一股热流冲上眼眶。
她清了清嗓子,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快自然:
“哎呀,不累不累,项目刚上线,有点忙嘛。忘了跟你们说,我……我昨天在公司楼梯上不小心崴了下脚,有点小肿。”
她刻意用轻松的语气,还带了点夸张的埋怨,“真是的,平地摔跤,我都服了我自己,好在就一点软组织损伤,医生说休息几天就好啦,现在在家休‘工伤’假呢!”
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缠满绷带的手臂和石膏,指甲在手心悄悄掐了一下。
“啊?!崴了脚?严不严重啊?你看你,都多大人了走路还不小心!药擦了没啊?有没肿很高?不行让你爸过去看看?他刚好过两天要去你们那边……”
妈妈的声音瞬间充满了焦虑。
“不用不用!”
许晚赶紧打断,语气急了一点,又立刻放缓,“真不用!就是一点点肿,现在都能慢慢走了!家里那么忙,爸来干嘛呀。”
“再说了,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,点了外卖,还有粥……放心啦妈!小事,真的!”
她努力想让声音听起来更笃定,不让那丝疲惫和恐惧渗出来。
“你这孩子……总是不让人省心。”
妈妈的声音软了下来,还是不放心,但被许晚强装的“小事”稍微安抚了。
“那你可好好休息,不许乱动!别舍不得那点工资,养好了再上班知道吗?”
“还有,你奶奶留下的那个铁盒,记得贴身带着啊,保平安的……”
妈妈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一些关于吃饭保暖的琐事,许晚一边嗯嗯地应着,一边只觉得鼻子越来越算,眼眶越来越胀。
那些关切的话语,像一块暖融融、毛茸茸的毯子,轻轻覆盖在她千疮百孔、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心上。
隔着手机信号传来的,是真切、普通、毫无阴霾的烟火人间。
她能想象到,妈妈此刻大概正坐在小县城家中的阳台上,晒着下午的太阳,也许手里还择着菜,周围是熟悉的市井声响。
而她这边……
病房里的仪器发出单调的滴答声,左臂被石膏固定的酸痛感无比清晰。
阿杰那张惨白绝望的脸,电梯里冰冷的黑暗和刺目的红光,还有……抽屉里渗出的腥甜腐朽和婴儿的哭泣……
巨大的、冰与火的割裂感几乎要将她撕裂。
她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,把涌上来的酸涩逼回去,声音努力维持着刚才的轻松:
“知道啦知道啦,我带着呢。行啦妈,你别唠叨了,我室友马上回来呢,要帮我热饭了。挂了啊,过两天脚好了再给你们打视频!”
不等妈妈再啰嗦,她果断又有点慌乱地按了挂断键。
手机从手中滑落,掉在柔软的白色被子上,屏幕暗了下去。
病房里瞬间陷入一种更深的寂静。
她脸上的强装的轻松像潮水随即褪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苍白、疲惫和掩藏在眼底深处、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恐惧。
身体放松下来,更深重的虚脱感和无处不在的疼痛席卷上来。
她慢慢向后靠回枕头,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上一点细微的纹路,之前强撑的那点精神气仿佛被抽空了。
就在这时。
笃、笃笃。